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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來看我,或是我去看你吧?這個句子在腦海裡響鬧,她那靈敏激烈的心,碰到棉花也會受傷,我們該見面嗎?
她狀況不好,但我能使之轉好抑或更壞呢?公共電話裡的硬幣掉下去,發出刺耳的嗶聲。
「喂!」五月大喊:「妳趕快再給我丟硬幣進去,電話斷了我氣妳一輩子。」

 


賴香吟和邱妙津初次相遇,地點在台大正紅色的活動中心一樓。邱妙津引人注目,一群人挨著她講話,她是被圍繞的焦點。眨眨眼睛說,我好像見過妳。直到賴香吟離席,幫車禍受傷無法進食的邱妙津買牛奶。邱怕她冷,沒有多想,手摸了摸賴香吟的單薄的衣衫。

「這瞬間,彷彿打個寒顫似地,某些平靜的事態被驚擾了。」

賴香吟是水,邱妙津是火。前者理性冷靜,後者是熱情奔放、索求無度。留學生時期,喜歡李維史陀的賴去了日本,邱迷讀日本文學,反而去了法國。這倒也和兩人的性格相符。因為文學的緣故,兩人以靈魂相交。然而邱妙津難以承受背上的巨大靈魂,傷害肉體減輕苦楚。賴很早就看出來了,表面上生機勃勃的萬人迷,事實上卻如此不堪一擊,她提心吊膽,擔心只要一點點小事,就會擊垮她。但她的謹慎與距離,卻也傷了邱妙津的心。

「她們小心翼翼要作對好朋友,反倒失卻了以往的溫暖,誠實,幽默。她們不得不彼此覺悟,存在就是折磨,承受不了,唯有禁斷。」

賴鼓勵她把死亡寫出來(也就是後來的《蒙馬特遺書》),寫,然後,活。她們的承諾。兩人的狀態都不好,這是險峻的一回合。可惜,邱沒有撐過去,死亡臨門一腳,邱打了一通電話給日本的賴,就這樣,過去了。其他就是歷史。

 


我一直覺得,邱妙津,相較於張愛玲,是台灣文學隱藏版的祖師奶奶。正名過,但聲響不大,大多數的時候是被意淫的(駱以軍《遣悲懷》)、被消費的(書寫同志文學的,女性作家群們)。

賴香吟在摯友死後承接下邱妙津法國的遺物、書稿。她是知道的,邱妙津太陽般燃燒的靈魂會燒到自己,她是《蒙馬特遺書》裡的小詠,邱的紅粉知己,讀者會猜疑,冷靜理性的她會受到干擾。
賴香吟以巨大的冷靜、內心築起的高聳堤防,出版邱妙津的遺稿,甚至於是那本《邱妙津日記》。邱死後十年間飽受憂鬱症的折磨。

賴香吟的《其後》,追溯了兩人台大伊甸園般無憂的日子,彼此攻防的友誼,以及後來,她不解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?讓珍惜自己死亡的邱走上自殺之路。

「不管多麼深愛自殺的人,到死亡那一刻,最持久的關係也常已磨損,枯竭,或完全斷絕。」

她閱讀心理學書籍,想替友人找到一個解釋,難以平息的問號,漸漸變得難以觸碰。病症初始的樣貌。賴香吟避開死亡,然而死亡終究以它的方式,找上了她。

 

《其後》除了玫瑰色的大學時代,最動人的可能就是父親們的死亡吧。賴香吟放棄了,準備睜大眼,看著死亡的樣貌,死亡的帳單,積累到父親這一輪,終究要來追討。賴痛哭流涕,將以前沒有哭出來的淚水一次還清。

「同時,我們也和解了,死亡讓我看到了它的真面目,彷彿這麼長的爭戰,就是要教示我這頑劣分子,無論如何,它是註定要贏的。」

書中也描寫了邱的老父,踱著步子,認真閱讀台文館裡女兒的文學成就。早衰的天才,老父最疼的就是這個聰慧的女兒。實在令人鼻酸。

 

兩場父親的喪禮,五月和父親們的背影浮現於雨霧盡頭。

「那也該是時候了,重聚,幕落;你們要走了吧,再見。」

十七年過了,賴香吟的小說,終於可以開始了,也就這樣寫成了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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