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emi Moore on the phone. A tribute to Lynch's Lost Highway
身體好痛,任由時間經過,不可言喻,不可逆。
而我們總想在有限裡創造出無限:
於是我們晚睡,於是我們熬夜。
我們連結到3C產品、網際網路、賽博格:旅行、拍照、剪片,那些模樣都是我,也都不是我。人機合一,連結細長管線或無線,豈止七日?我們隨時切換。
於是我們跟(交換過後的)Elisabeth一樣痛苦嘶吼:肩頸痠痛,眼角酸澀,眼歪嘴斜,關節疼痛,跌打損傷。冒出皺紋、白髮,橘皮,老人味。
於是,我們想辦法修補,各種物質(substance):醫學美容,骨科復健,定期整骨,核磁共振,打營養針。
要睡上一覺,才有液體物質可抽取。安穩入眠卻也成了奢望,就這樣逐漸衰敗下去,何時放棄那些活躍的、用濾鏡欺騙自己的分身?
「你是母體(Matrix),隨時可以喊停。」「不,我已經無法回頭。」
推到底時見到地獄,不可言喻,不可逆。身體好痛。
身為女性,不,身為現代人,我們是Elisabeth、我們是Sue,我們更是Elisabeth-Sue-Monster。
這是《懼裂The Substance》(2024)第一個讓人驚豔的部分:Coralie Fargeat對老去的恐懼,可以放之四海而皆準。
另外,對於電影有關於大量女體的特寫鏡頭,有人批評:這還算是女性主義者的視角嗎?
比起傳統男性對女體的凝視,(生理女性)導演Coralie Fargeat非常在乎臀腿,幾次close-up都是大腿。胸部不是重點。第一次崩壞的地方甚至是右手食指。試想若是為了成功轉身,男人犧牲一隻手指的反應恐怕不如女性歇斯底里。
因為這些地方是女性最在乎的身體部位。胸部才不是重點,橘皮、關節、小腿肚:因為懷孕產生的靜脈曲張、腫痛無法活動的膝關節。女人的身體與痛,用一種凝視的形式放大,炸裂螢幕。
《懼裂》讓我想到同樣影像殘暴的生理女性導演Julia Ducournau(《鈦》、《肉獄》),以及犀利冷冽的Justine Triet(《墜惡真相》)。延續法蘭西自編自導的作者論(Auteur)傳統,在近年狂躁不安的歐洲,切開了一種很特殊的創作視野:要比血腥,我比男人血腥;要比深度,我讓你恐懼入骨。
恐懼入骨,故剔骨還命。
後繼無人,試想人口滅絕的前一代,需要在百廢待舉的末世撐著一口氣;人類無非是出於恐懼才創造下一代、出於恐懼才想在有限裡創造無限:己身即將消亡(Cancel),為了證明自己可以永垂不朽,於是嘗試創造出分身:眼窩裡擠滿多重宇宙的眼球,一閃一閃,亮晶晶。存在竟是如此巨大的執念,可以剖腹剜腸,在所不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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