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夢者The Dreamers

2020最後兩個月，喜歡的還是影史經典。雙周月最愛安東尼奧尼的《春光乍現Blow-Up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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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色蜜月Honeymoon (2014)

#清檔案

男人夢靨：「妳是誰？」妻子婚後變成另一個人。「我叫Bea，我的先生叫Paul。」其他我不記得了；女人婚後失去自己，一片空白，重新來過。靠照片，影像與親筆書寫證明活過。偽女權主義元素，殺夫後的女人仍被不明力量所控制，無法自主，活得「非人」，說明女性運動終極目標不可得？

以上、全部都是過度解讀，畢竟恐怖片嘛，外星人最高！外星人是所有婚姻問題的最佳解（大誤）。電影營造驚悚氛圍成功，緩緩堆疊推演至真相巔峰：「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了我們的暗號，我就不是我了。」筆者現實人生半真半假夫妻絮語，拍就大概就是這樣一部電影。最喜歡法式吐司忘記抹奶油、及忘記煮熱美式的小細節。

吉田大八《羊の木》(2017)

#你要不要來我家看DVD

《羊の木》充滿吉田大八的人設公式與惡趣味，可惜中間整個走鐘，變成有點無聊的樣子（但改編作品總可以怪罪於原著?）。身為吉田大八的粉絲，這部也是可看可不看。

因監獄容納不下過多的罪犯，政府異想天開，將六名殺人犯送到魚深市：提供勞力，隱姓埋名。市政機關首長為了討好中央，接下了這個神祕的任務。親自至地鐵站（懷念的日本地鐵！好想去日本阿！）接罪犯的是錦戶亮飾演的市府公務員月末一。他得知了六位「貴賓」的身分後，盡可能和善面對，無可避免的，這個任務大大改變了他的人生...

筆者從魚深市祭典開始失去興趣；六個人，分成一半：其中兩位分派給改過自新，市川實日子飾演的神秘女人在海邊撿垃圾時發現了符合片名《羊の木》的刺繡。另外三人，吉田大八電影裡情色的戲碼就由優香分擔（變成錦戶亮爸爸的女友...），北村一輝性格衝動，松田龍平則像大海深不可測。

松田龍平無非是演技派，不過劇情轉折太好預期...結局也一如猜測。這種電影可以歸類為「有點文青、實質商業」的影展片。如果要約人來家裏看DVD，這部真的蠻適合的欸！(什麼結論)

順道一題，市川實日子年輕時幫雜誌拍的內頁，美得不像話。私心放首圖。

Michelangelo Antonioni《春光乍現Blow-Up》(1966)

#friDay

相見恨晚。沒有一個鏡頭是廢話。攝影捕捉稍縱即逝，剎那永恆。

這樣講好像很俗氣(?，不過這是我(目前為止)最喜歡的安東尼奧尼。觀眾被Thomas的執著給懾服：為了影像，他可以出賣自己的性。拍照就像是一次激烈的性愛，拍完即對拍攝對象失去興趣。影史經典的那個拍攝段落，每個偏執藝術家心有戚戚焉。眼裡只有拍照：追星少女(珍西寶！)送到門前也不為所動；愛慕自己的女孩跟好友做愛，他不動聲色關門離去。外出取材遇到紅墳墓飾演的偷情少婦（紅墳墓某個角度其實神似Vitti），同樣是因為拍攝的緣故對紅墳墓產生興趣。相片裡的秘密成為他背上的刺，為了自己能拍到而沾沾自喜，又恐懼，患得患失。David Hemmings詮釋得太好了。重回拍攝現場，真相讓人想大聲宣告，卻只能找樹洞訴說。隔天遺跡消失，靜悄悄。Thomas眼睛蒙上不安的霧，直到遇到那群常常擦身而過的默劇演員們。

他們在網球場上打著不存在的球。球出界了，演員們看著Thomas，Thomas順著那條拋物線撿起了球，回丟進球場。

看不見，不代表不存在。不見了，不代表沒有存在過。底片記錄下來的，是瞬間永恆。只有攝影師與當事者知道。

Ferzan Ozpetek《外慾La finestra di fronte》(2003)

#friDay

記憶中，紅極一時《外慾La finestra di fronte》，當初台灣片商以禁忌悖德為宣傳，十幾年後看了才知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啊！眼神迷濛的最美少婦Giovanna Mezzogiorno及義大利種馬Raoul Bova之間並沒有電光石火般的激情，一切都是你的想像。《外慾La finestra di fronte》比較像是一個已婚女性尋找自己人生定位的故事（看吧，是不是一秒變無趣?），電影主線是一位走失的失智老先生，二戰時和情人失散。身為同志及猶太人，聽聞風聲後奔走警告歧視自己同志身分的猶太人，延誤搭救愛人的時機。成為一輩子的痛。「難道、我其實是故意先去救自己討厭的人，贏得別人的尊敬？」因為懊悔，選擇遺忘。老先生成為一流的烘培師，名利雙收。記憶在年老時如海嘯般奔流入體，於是選擇忘記自己是誰。

Giovanna也很想忘記自己是誰。她早早結婚生子，甜點師傅的夢想被生活磨盡，持續做甜點賣給認識的酒吧是她小小的堅持。需要照顧家庭也需要乏善可陳的薪水，先生天真的跟孩子一樣，工作都做不久。每天晚上，她會在關了燈的廚房抽一根菸，看著窗外帥氣的Lorenzo褪下硬挺白襯衫。這樣的劇情應是充滿詩意，彷彿莫文蔚的那首〈陰天〉。可Giovanna生活裡的柴米油鹽，實在不怎麼美觀。因為老人的緣故，男女主角走成了一條線，這不是什麼冷酷總裁勾引飢渴少婦的劇情走向：沒想到Lorenzo也會在窗外偷看著Giovanna的一舉一動，像小狼狗一樣搖尾巴對女主角大獻殷勤，這太不符合觀眾的期待了！！劇情到此已經兵敗如山倒（還我那臉紅心跳的外慾阿）... 女主在Lorenzo房間，問起當初是在這裡看到她的嗎？本來以為是調情(?)，結果她看著自己家的窗戶，想起了與家人生活的種種。於是就這樣站起來，離開。老先生離世後，Giovanna給老先生寫信，寫她辭職去烘培坊當學徒，與Lorenzo的風流情事好像一場夢。她總是回到老先生與愛人在水池後石縫藏信的地方。幫他們，繼續記得。

電影原文是Facing Window，跟外慾一點關係也沒有。也發現自己其實很熟悉Ferzan Ozpetek的作品：義大利肥皂劇電影始祖，這部作品是唯一可看的。嘿，記憶中的主題曲倒是一樣纏綿悱惻：走在暗巷裡，放起Historia de un amor，不禁潸然淚下。

Michelangelo Antonioni《夜La Notte》(1961)

#friDay

「黑白攝影是解形的，換言之，即抽象化。在黑白攝影中，一切的質量值，例如顏色都經過轉換。這樣，便有了選擇的餘地。」-布列松

《夜La Notte》全片黑白，一如片名《夜》，晃動暗夜光影之蛇，就像是女主角Jeanne Moreau扭腰擺臀，街道上影子被拉的好長，一尾美麗孤傲的蛇。

「早逝的好處，就是你能躲過成功的命運。」

Jeanne Moreau及Marcello Mastroianni飾演一對夫妻，女的是富家大小姐，男的是作家。片頭它們一起探望共同的作家朋友。Jeanne Moreau無法承受朋友的病痛，先行離開病房，躲著哭泣。Marcello Mastroianni被女病人誘惑，被護士隔開後恍惚走回停車處，看見了哭泣的妻子，兩人產生了嫌隙。

「也許這個女孩現在很開心。」「為什麼？」「因為不關她的事。」

Mastroianni新書的成功對比妻子的漠不關心。她獨自離開先生的新書發布會，漫步義大利大街，看廢墟，哭泣的小孩，看年輕人放火箭。

看著Jeanne Moreau搖曳生姿逛大街，忍不住重看了慾海含羞花裡Vitti跟德倫在街上欲擒故縱的片段，安東尼奧尼真的好會拍街戲。「走到那後我會親你的...」「還走在正中央呢。」喜歡隨手丟木片到水桶的樣子，以及在德倫家失魂地開窗看著窗外風景。如此抽離，彷彿路上的芸芸眾生。當然，Vitti還是一個非常婊的角色，總是瞬間變臉，如果她不是Vitti演得到底誰受得了阿！

Mastroianni在家等待妻子直到睡著。接到妻子的電話後，開車載妻子回家。從對話隱約可知，Jeanne Moreau徘徊的街區，是兩人年輕時居住的地方。之後，她們換裝去酒吧看黑人舞者表演，中途Jeanne Moreau說，我們還去你說的豪宅晚會吧，於是姍姍來遲。

看來，Paolo Sorrentino電影裡義大利人坐成一圈談論藝術(確切來說是寫作)，可能是義大利電影的某種傳承與慣性：就像在《夜》裡豪宅派對裡，作家、夫人與贊助富豪同坐，「我總是把我的生意當作藝術品，它們所帶來金錢上的利益無足輕重，重要的是要創造某種永恆的東西。」「可人總得生活。」「寫作難道不是一種無法壓抑...一種不可能的本能...是古老的，是一個孤獨的藝術家將一個個單字堆砌起來的產物、是個無法用機器完成的工作。」「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呢？也許我們的財富會消失，這也是件好事。」

晚會上多是名流商賈，貴婦名媛，世家千金。Jeanne Moreau與此格格不入，冷淡的眼神卻使她特別引人矚目。雖然本片的Vitti美麗動人，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Jeanne Moreau卻魅力十足。雙姝同台，美貌與歲月的痕跡同樣迷人。筆者並不覺得有誰將誰比下去。

「也許牠在等待雕像復活。貓真是奇怪的生物。」

夜晚如此漫長，一個晚上的宴會，觀眾像是身入其境般參與其中，喧鬧有時，疲累不堪(特別是、又淋雨，又停電的...)。電影就這樣從晚上拍到天亮。夫妻在天將破曉的灰白色裡攤牌，梭行於一地水氣的綠草。最終你的生活還是屬於你自己的。妻子說。「而我已經不再愛你了。我的心屬於剛過世的Tommaso。」接著她念起一封情書，Mastroianni問是誰寫的？「那是你多年前寫給我的。」赤裸真相是，男人對女人也已失去愛戀。於是將妻子按壓在水草地上，粗暴的擁吻愛撫著。女子由他動作。這是宣判情感終結前，無用的掙扎。《夜La Notte》是我第二喜歡的安東尼奧尼。比起費里尼《生活的甜蜜》，我更喜歡這部的安靜(費里尼就是太吵！)

延伸閱讀：與《生活的甜蜜》策略如出一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