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玉玲 《我們》
我本來對這本書不抱任何期待,想說就是一本,描述外籍勞工的紀錄書籍吧。沒想到那麼好看,欲罷不能;看得熱血沸騰。又自慚形穢,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們阿!那些看起來害羞、身影容易令人忽略的移工們。她們多數擁有高學歷,來台灣工作,卻需經歷被當成「產品」檢測的過程。像雞鴨一樣,被整車的送進工廠的宿舍。島國的政策對她們不利,於是有些人逃跑了;逃跑後,反而能以對等的姿態和雇主交涉。真是諷刺。
抓逃跑的移工也成為了政府的「政績」,得意洋洋;甚至用槍指的手無寸鐵的移工。原來,警察和那些收留移工的地方角頭早就串通好了。有業績壓力就犧牲幾個,我好像看到了某種落後國家,官官相護又勾結的場面。
其實台灣和菲律賓的處境很相似,越戰時仰賴美援,成為美國協防共產力量的防線。早期台灣是移民社會,早期犯難開墾的移民、隨軍來台的外省掛、或是南部往北部的遷移寄錢回家;這些移動的勞力,台灣人本該熟悉與體諒。
然而面對普遍高學歷的菲律賓勞工,台灣人似乎忘了自己血脈的故事。
菲律賓人在仲介層層剝削下,不能選擇雇主,雇主可以隨時解雇他們(仲介費拿不回來,還要自己買機票回家)。他們沒有休假,也不能捐血(日本人、美國人在台灣捐血是沒有限制的)。偶然在台北車站席地而坐,被視為有礙瞻觀。若和台灣男子戀愛,在台灣結婚成了不可能的任務,需通過重重的關卡。政府的政策很少注意到外籍勞工的人權與外勞申請的荒謬性。
菲籍漁船事件,政府開出了極嚴苛的條件,限制菲勞的輸入。台灣人民總是發怒的快,下決定也快;事後才發覺那都是不切實際、不理性的思考。
台灣是對觀光客的友善,其實存在著自卑感。對待白色人種,投我以木瓜, 報之以瓊琚;CCR的養成來自島民根深蒂固的被殖民性格。我們對待東南亞人種就不同了,好似自己高人一等,杜氏秋草被台灣男人集體意淫,到了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:台灣男人對白種女人畏畏縮縮,看到越南來的美女,情慾就正正當當地滿出來了。
何時才能看清,他們,其實就是我們。台灣人並沒有比較高尚、比較高等。只是幸運一些些;也許不久之後,台灣也有成為菲律賓的可能,我們會成為那些被我們歧視的,移動勞動者。飛往世界各地,賺取較高的薪資,想念故鄉。
延伸閱讀:寶島外勞政策
Arundhhati Roy 《微物之神》
Roy 37歲完成處女作,震撼文壇,獲得當年的布克獎。
開頭召喚印度濕熱的氣候、甜的爆出蚊衲的果實,女主角翩翩歸來。作者精心設計了一棟隱藏各式機關的小說之屋(黑暗之心、歷史之屋),重點隱藏在細節/細微處、如同書名<The God of Small Things>,small things是重要的。微小之物,微小之神。每一次"不得不"的踰越,都引來小神的陣陣嘆息。
青梅竹馬,不同階級之間的禁忌愛情。從一雙兒女的高度切入,加上特別的譬喻與情境描述,降低了灑狗血的成分。
節錄一段苦情男女主角和微小蜘蛛的描寫:
雖然沒有向對方或自己承認,但他們將自己的命運與未來(他們的愛、瘋狂、希望、無盡的喜悅)與牠的命運及未來聯接在一起。
每一晚,他們檢查牠,想看看牠是否活過那一天,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驚慌。
他們為牠的脆弱和渺小而苦惱,為牠適當的偽裝和那似乎是自毀性的驕傲而苦惱。
他們漸漸喜歡牠那有所取捨的品味,和牠那踉踉蹌蹌的自尊。
他們選擇牠,因為他們知道,他們必須把信心放在脆弱性之上,必須抓住渺小的事物。
每一次分開時,他們只能從對方得到一個小小的應許。
明天?
明天。
他們知道事情可以在一日之內改變,而他們是對的。
當然,連生命短暫的蜘蛛都比他們的愛情/生命長久。
以「邪惡的平庸」聞名的漢娜鄂蘭,在二戰後面對納粹的公審,不顧及自己的猶太身分,指出了種族之間、善與惡的本質(就像是蘇珊桑塔格當年不顧911後美國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,批判布希政府的出兵政策一般):
「彷彿人性的有機演化,處於受迫害的壓力之下,受迫害者彼此緊緊相依相靠,我們所說的那個社會中介便隨之消失(迫害未發生前,也正是這個中介空間使他們彼此分開),並因而在人際關係中產生一種溫情;對於這種有如物理現象的溫情,凡是接觸過這類族群的人,無不印象深刻。說它有如物理現象,我當然不是去貶抑受迫害者的這種溫情;事實上,它一旦成形之後,就會發展出一種純然的良善,那是人類無法在其他情況下培養出來的。這種溫情同時也是生命力的來源,是一種只要能夠活著便自然流露的喜樂,也就是說,對世俗所說的那種受侮辱者受傷害者而言,生命之於他們,就是完完全全活在其中。」
漢娜鄂蘭接下來的話大致是這樣子的:
「亦即對於那些不屬於受辱者和受傷害者的人來說,天下一家的人本主義並不真能夠打動他們,就算他們贊同這種理念,頂多只是出於同情而已。對於這個世界上不同地位的人,邊緣族群根本缺乏感染力,遑論給它們加上一份社會責任。至於邊緣族群甘之如飴的那種悲苦,它們當然更是無從體會了。但可以確定的是,在『黑暗時代』中,溫情乃是一種光明的替代品,對那些不恥於社會現狀、寧願躲在暗無天日求個心安理得的人來說,自有其另類的魅力。躲在沒有能見度的混沌之中,大可以置之不理那個清晰可見的世界,只要靠著一群緊緊靠在一起的人,溫情和博愛就能夠補償那個非常態的現實。由此可見,這種『人的特質』及其隨之而來的博愛情懷,只有『黑暗時代』才得以彰顯,也正因為如此,在這個世界上它是無法得到普遍認同的,更重要的是,如果在一個能見度高的光亮環境中,他們則會鬼魅般消失於無形。」
溫情與博愛是撫慰劑(placebo),容易引起共鳴,讓大眾覺得現狀也不錯。但那是虛假的善,無法解決受害者真正的苦痛。雖然一個偏文學,一個偏紀實,但我想兩本書的主題是可以互通的;但不義的事情不該被剝削成煽情的產品,拿來做大量的買賣。像《不能沒有你》、《貧民百萬富翁》宣揚引人入勝的痛苦,在獲得極大的成功後,往往掩蓋了現實的醜惡(小童星被當成搖錢樹提早婚配)。我想到勇爸在《一首搖滾上月球》獲得金馬獎最佳歌曲時說的:我們不需要大家的同情。
同情很廉價。這可能才是值得深思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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